子语|怪|乱|力神—动漫视野下的日本妖怪文化概谈

上文论述是打算说明“物质生产的过程带来了鬼怪传说”是文化产生的一般规律，现在回到我们刚才所说的话题，来看看“妖魔鬼怪”的差别。首先来探讨“妖”，如果我们承认万物皆有灵，那么一些经过千辛万苦修行的灵，就有可能最终修炼成仙人，进入神的范畴。但是很多灵也会修炼失败，不修炼成仙而修炼成妖，妖有可能是动植物的灵、或者是非生物例如石头、江河的灵，这些修炼到一定境界的灵，又达不到成为仙的标准，就是妖了。它们具有一定的法力本领，但是并非都是邪恶势力。我们对妖怪的认识往往有偏见，认为这些东西会伤害我们，其实这种认识可能是受到了《西游记》中“妖怪都是坏蛋要吃师傅”的偏见，好在小时候观看《新白娘子传奇》，让我们知道千年蛇妖白素贞原来是个好人，对妖精的价值评价有所改变。后来白素贞功德圆满，受到我佛感召，便和许仙法海一起升仙去了。这也许是妖精历经沧桑成正果的少数案例吧[6]。然后我们来看看“魔”，在东方文化中“魔”一词来源于印度梵语“魔罗”，有“夺命杀人”之意，往往法力比妖更加强大，能够翻天覆地，危害人间，它们可能是中邪了的妖，也可能是堕落之后的神。接下来是“鬼”，中日文化对鬼的定义差异很大，日本人将鬼（ONI）当成妖怪的一种，鬼手持狼牙棒、额头上长尖角、嘴里有尖尖的虎牙、身穿厚厚的虎皮肚兜，眼球凸出样貌狰狞。高桥留美子老师的《福星小子》中的女主角拉姆就是一副“鬼”的造型，不过拉姆身材白皙苗条、楚楚动人、脸蛋可爱，反而拉姆的爸爸才鬼怪传说中的“鬼”；当然鬼也不限于这些丑陋但是力大无比的家伙，《出云风土记》中还记载有一只眼的独目鬼，以及黑鬼、牛鬼、犬鬼等。然而我们中国文化中习惯把鬼当做死人的魂魄，有“亡灵”之意，接着这些亡灵要被黑白无常拉去阴曹地府给阎罗王审判，这个被告人阿鬼如果在“阳间”时候被判定为是个好人，那就功德圆满得以升仙，是坏蛋就下地狱吧，若是不好不坏，那么继续投胎转世继续轮回。有些厉鬼本事不俗，法力高超，要逮住就不算容易了。日本人也十分喜欢“厉鬼凶宅”题材的作品，《咒怨》系列就利用了“诅咒”、“怨灵”等“厉鬼形式”来将死亡在凶宅中蔓延，看得让人心惊胆颤；游戏《零》四部曲也通过最经典的和式恐怖将古代怨灵和民俗文化运用到极致，其中“目刺仪式”[7]和“绳裂仪式”[8]、“阴祭”[9]让人玩的时候高呼爽快。“怪”既然和“妖”并称“妖怪”，可见“怪”的含义和“妖”近似，不过“怪”可能是妖之中外观十分特异的种群，例如《山海经·海外西经》中所描述的刑天，在日本妖怪文化中就被称为“肉面怪”，据传刑天“与天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刑天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代表着凡人不屈威猛形象的刑天，到了日本之后被经过加工，成为了全身肉块一样的妖怪，可见能称为“怪”的家伙一般都不会太美型吧。

除了“妖魔鬼怪”之外，还有“三个灵”的概念要和大家说一下，三个灵指的是“幽灵”、“死灵”、“生灵”。东方文化一般以土葬将尸体送入极乐，故有“入土为安”的说法，幽灵和死灵的意义近似，一般指代死者的灵魂，以存活时候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人界，如果说妖怪是自由潇洒、漫无目的地游玩在世间，那么幽灵、死灵则有着固定的“纠缠对象”，这些幽灵死灵们生前可能有心愿未了，或者是遭到迫害，或者是怨恨难消，也或者心中存着极强的对人世间的留恋，久久不能升仙，它们一般身穿白衣，有身体但没有脚，可以穿墙，飘来飘去，只有有着“阴阳眼”的人才能看到它们。上期我们提到过的新番动漫《花名未闻》，大概就是女主角面马小时候死去了，变成了幽灵，留恋人世间跑来缠着男主角嘛。不过大多数幽灵故事都没有这么治愈，在有着近200年的日本民间怪谈经典《四谷怪谈》，就讲述了女主角阿岩被杀父仇人娶为妻子，又造毒药毁容惨死，最后化作怨灵纠缠丈夫报仇的故事。《四谷怪谈》有着很多喜剧和电影版本，据传演出后，相关演员都遭到了奇怪的诅咒，更是引起了人们的议论纷纷，看来这不仅仅是故事角色本身的怪谈，更是成为了让人着迷的惊异怪谈了，因此后来诸多演员在出演《四谷怪谈》之前，都要去参拜位于四谷地区於岩稻荷田宫神社内的“阿岩稻荷”，才能避免受到诅咒。

“生灵”则是指活人的灵魂，生灵要脱离肉体，那么就必须“灵魂出窍”，很多鬼怪故事中都有“元神出窍”的段子，猴哥悟空在《西游记》里面便经常定住自己的肉身，然后灵魂上天入地干各种各样的淘气事儿。但是在日本文化中，一般女人更容易元神出窍，一个女性如果长时间受到压抑，被某种意念强烈困扰但是无法排解心绪的话，就有可能灵魂脱出肉体，代自己去完成某些夙愿。举个不算太恰当的动漫实例，最近的新番《只有神知道的世界》第二季中，神大人攻略的武道主将春日楠小姐，就是一个典型的压抑自己少女情怀人格，少女人格成为生灵然后跑出自己肉体的案例。当死灵、幽灵以及生灵附身到他人身上的时候，我们叫之为“鬼上身”，而日本人叫做“物怪”。很多“物怪”都是受压迫的弱者死后寄生在其他生灵中的存在，当世间人认识到物怪作祟之后，就会采取大规模的安抚和镇魂仪式，物怪得到抚慰之后可能会升格成为守护神。关于“物怪”题材的作品，在动漫领域还有2007年MAD HOUSE制作的同名动画《物怪》，剧中有名叫静流和瑞生的两姐妹，一个有眼识妖怪的能力，一个有招妖附体的能力，二姐妹因为能力特殊来到乡下生活，在乡下学习了不少关于人妖共存的道理，开始懂得尊重鬼神，敬畏环境的“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科学发展观理念。这部寓教于乐的作品有很多地方还教会观众如何适当的处理人际关系，感觉纯真可爱。不过遗憾的是，我们中国人在做妖怪题材的时候，为什么总是陷入“善恶二元论”的死胡同，正义必胜妖魔的理念为何不能转变为实实在在的人灵共处理念呢？

《左传》有言：“天反时为炎，地反物为妖”，作为超自然现象存在的妖怪，往往有时被我们当成是凶兆或不祥之物，或者更被唯物论者当做愚昧无知的迷信思想，但是仅仅从这种态度来认识“妖怪传说”，并不是聪明的事情；这种鬼神文化，本质上来讲是一种解释厄运和处理悲观情绪的民众文化心理防御武器，是一种在传说和怪谈中寻找避开祸事的办法，以供人们找寻个体和群体的共融之道。鬼怪文化，也许是鼓励我们对未知进行探索的良方，是开启好奇心和想象力的工具，以便让我们在幻想中驰骋，了解这类文化，还是对我们人类最原始的梦想进行的反思，也许这样一种“回到原点”[10]的态度，才是温和知性的。